2012年度中国主要城市公众教育公平感调查报告日前发布，调查显示多数公众积极评价近三年来教育公平状况的改善，但有24.3%的公众不相信教育能够改变命运。消息传出，自然让许多人心有戚戚，“草根子弟翻身的希望又弱了一分”。

　　公众对教育公平高度敏感，这不难理解，但对“24.3%的公众不相信教育能够改变命运”到底应作何种解读，还有讨论的余地。

　　大致来说，“教育改变命运”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其一考量的是教育对个人身份的影响，如果接受教育可以让人获得新的身份和较高的地位，那教育确实直接就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比如，中国很早建立了相对公平的科举制，只要科考中举，当下就可以获得功名，至于学识到底怎样，那是另一回事，即便才干不足以当官，至少不用纳粮当差，经济负担一下子减轻许多。新中国建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考进大学，毕业之后就是国家干部，哪怕同样在田里锄草，活干得远不如农民，照样吃“皇粮”，挣得远比农民多得多。大学生待遇一高，时人对“教育改变命运”自然深信不疑。上世纪90年代以后，大学扩招，大学生更多被看做“高素质劳动者”，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期望教育改变身份，身份带来地位，地位决定待遇，是否太不靠谱了？市场经济要求任何人的地位由其能够为社会生产的物质或精神财富来决定，而不能由“身份”来决定，不正是一种进步吗？

　　如果国人采取了能力决定命运的原则，那么教育能否改变命运，就转变为另一个命题，即教育能否实现人的发展，包括能力提升。恰恰在这一点上，国人对当下教育尤其是学历教育缺乏信心。对于很多学生来说，教育的最后效果只是善于考试，竞争成功者可以优先进入好学校，至于考试之外，这些“好学生”还有什么能耐，进入大学之后，又如何安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四年或者七年甚至十年之后，到底学成个什么模样，那就不好说了。

　　问题在于，高等院校可以不管学生实际能力，只要考出高分，就将其纳入课堂，但学生一旦出了校门，各类用人单位绝对不会只看文凭和成绩单，就轻易给予地位和薪资。如果拼命考试技能娴熟，进了名校，带着高学历证书出了校门，最后却拿不到高工资，甚至连体面的就业都不成，那“教育改变命运”当然成了一句空话。只是原因到底应该归之于社会缺乏公平，还是教育方向性失误，还是个人不够努力，还是所有这些原因的共同作用，可能就要具体分析了。

　　如果说一个学生学习很努力，考试很成功，各方面也得到充分成长，仅仅因为出身贫寒，没有可以依靠的社会关系，最后或者半途辍学，或者虽然进入大学甚至名校，毕业之时却不得不随便找个职业糊口谋生，而且此类人士已成为普遍现象，那质疑“教育不能改变命运”，才算真正揭示了当前教育方面存在的社会公平缺乏的现状。

　　毫无疑问，上述两种“教育不能改变命运”的情形都有存在，只是公众看问题往往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看到教育没有改变命运，却没有思考教育何以未能改变命运，就对教育公平作出负面评价，如此轻率恐怕既无助于完善教育本身，无助于健全社会公平体制，也无助于寒门子弟自强以改变命运，而只让人徒生无力之感、愤懑之气。在中国整体持续进步的背景上，多从技术层面着眼下手，可能更有助于问题的解决，也更有助于体制的完善。（作者顾骏系上海大学教授）

    《中国教育报》2013年3月22日第3版